妈妈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。
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呆呆地望着我那间已经变成康复室的房门，一坐就是一夜。
她的头发白了许多，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
终于有一天，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她从衣柜最深处，翻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相框。
那是我唯一一张被她藏起来的照片，是我十岁那年，学校组织春游时拍的。
照片里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，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。
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照片上的笑脸，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玻璃上。
第二天，她独自一人出了门。
我跟着她，看着她坐上公交车，一路到了城市最偏远的郊区。
她最终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墓地前停下了脚步。
这里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墓地，只是一个无人管理的小山坡，零零散散地立着几个简陋的墓碑。
妈妈在一块光秃秃的，连名字都没有的土堆前跪了下来。
那，就是我被安葬的地方。
墓碑前杂草长得比人还高，孤零零的，没有一丝烟火气。
她再也忍不住了，跪在地上，双手刨着那些坚硬的泥土和杂草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念念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人妈妈该死”
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，额头磕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哭了很久，她才从随身的包里，拿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木盒子。
打开盒子，里面是白色的骨灰。
我的魂魄狠狠一颤。
原来，他们根本没有给我安葬。
他们把我那具被掏空了心脏的身体，直接送去了火葬场。
然后，妈妈偷偷留下了我的骨灰，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给我立，就这么随意地埋在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。
她害怕。
她怕我的存在，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犯下的罪。
所以，她要抹去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，包括我的身体。
妈妈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，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，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。
“念念，跟妈妈回家妈妈带你回家”
风吹过山坡，卷起几片落叶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像是在为我哭泣。